Survivor- ②
Disclaimer:文中出现的所有角色均属于田中芳树先生
Warning:致敬式AU，该文不会以任何形式商用化
Notice:片段性质的插入；科学部分内容均引用自原著；剧情需要所有角色的年龄均向上调整
Summary：莱杨相识相恋过程；地球上亲友的痛不欲生
2）一场葬礼
他感到一只温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肩上。
这只手掌轻轻地推了推他，又抚了抚他的脸颊。
“尤里安…尤里安…”他听见一个声音在一片混沌中传来
“杨……？”他迷迷糊糊地想到“你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
“尤里安…”
菲列特利加轻柔的呼唤冲散了混沌
他睁开眼睛，尤里安.敏兹醒了过来。
门口响起第四次敲门声，菲列特利加从里屋冲出来按住正在用餐的尤里安，跑去开门。
今天早上，格林希尔在华盛顿市内的这间公寓异常繁忙，先是菲列特利加的父亲德怀特上将亲自过来探视，接着是昨晚才落地首府的波布兰，再然后是结伴而来的几位先生。菲列特利加从起床后就一边为自己准备衣服和早餐，一边时不时接起电话，在三个房间内穿梭……每个人见到他都是满面悲戚，每个人见到他都是欲言又止。“他昨晚一直到四点才睡着”他听见菲列特利加难过地跟每个人小声说道“你们还是先去会场吧，给他点时间再静一静”
尤里安盯着面前的牛奶“我看着很沮丧吗？我看着很糟糕吗？”他突然在心里发问“可从接到消息的那天起到现在，我还没在人前哭过一回呢”尤里安摸了摸收在上衣口袋里的悼词“杨，看来我还是做得不够好，我还是让大家担心了……”
“请问敏兹先生还要多久才能动身？”
门口，身着黑色西服的特勤处人员，低声询问菲列特利加。
“请再等我十分钟”尤里安站起身抢先答道。“十分钟，一定能出门。”
菲列特利加想说些什么，可惜里屋的手机此时再次响起。
齐格飞·吉尔菲艾斯驶出NASA总部大门的那一刻，夹在左耳的蓝牙耳机终于嘟的一声接通了。
“格林希尔小姐”齐格飞升起了车窗“你那边…今天早上还顺利吗？”
耳机那头，轻柔的女声疲惫地说道“他已经起来了，我们一会就坐特勤处的车过去，那孩子很坚强”
“难为他了”齐格飞踟蹰了几秒“奥贝斯坦…主管让我打电话过来通知你们一声”他皱起眉头“杨在NASA工作遗物与相关手续、文件将在葬礼结束后的今天下午开始正式办理，希望敏兹先生下午能先来趟总部。”
耳机里，菲列特利加仿佛轻笑了一声
“莱因哈特怎么说？”女声平静地问道
“莱因哈特今天还来吗？”女声追问了一句
门口响起第五次敲门声，尤里安对里屋的菲列特利加做了个“我来吧”的手势。
这次进来的是个年轻人“非常抱歉，由于时间冲突，总统与您的单独会面将挪到葬礼之前”他和尤里安简短地握了个手“我叫艾密尔，白宫办公厅下面的助理”
「这一个月还真是见了不少不得了的大人物啊」站在电梯里，尤里安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心中的不真实感继续发酵。杨老家的州长、老家的议长、NASA的主管、NASA的高层、首都国会的议员、军队的上将……昨天白天还见到了副总统……现在的自己，又在启程去阿灵顿国家公墓参加自己监护人葬礼的路上，据说在那里他将亲身见到现任总统。
「这算是……把这辈子见大人物的份额都用完了吧」尤里安闭上眼睛在心里嘲笑「而一个月前，自己见过的最大人物就是此次国葬的焦点，自己的登陆火星的表亲，自己的监护人…丧生在火星上的杨威利。」
“叮——”电梯到达公寓一楼，尤里安把领带紧了紧。
头顶的廊灯随着自己和众人的前进被一盏盏抛在身后，静谧的走廊里只能听到脚步与自己的呼吸声，公寓大楼外的嘈杂越来越近。
尤里安突然感到浑身有点发冷，彻骨的不真实感裹挟这一个月的回忆从心底溢出，冲向四肢五脏的每个角落。
“真的回不来了吗？”
他看见1月前的自己，从UT-Austin大学的自习室里冲了出来，颤抖着对带来噩耗的电话问道。
“说不定他躲过了”
他看见这1个月的自己麻木地坐在休斯顿、坐在奥兰多、坐在芝加哥的机场里，一遍遍在心里小声念道。
“你怎么会死呢”
他看见这1个月的自己躺在宿舍里，躺在宾馆内，躺在杨的主卧里，躺在杨的学长和学妹的家里，在每一个深夜哀哀地发问。
“尤里安…”他转过头，看到杨的学妹菲列特利加握起自己战栗不止的双手“你……”
“亲眷已到门口，车辆准备”特勤冲对讲机说道，推开公寓大楼的正门
“出来了！”
“敏兹先生！”
“我们现在看到的是此次遇难宇航员的外甥尤里安.敏兹。”
“敏兹先生，请问你现在想发表几句看法吗？”
“敏兹先生！”
眼前炸开一片闪光灯，耳边充斥着嗡嗡的高呼。
尤里安被特勤们推着，从黑压压的话筒、摄像机与人流里挤下台阶。
他感到无数只手抓住自己的臂膀与心脏，他感到无数的脸孔与呼吸在自己的面前掠过
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自己却不认识其中任何一人
“看来你真的死了……杨真的死了……”
尤里安从镜头的反光里看到了自己开始泪流满面
一个月来，尤里安第一次在人前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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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格飞迅速地擦了一下眼角，关掉了还在描述尤里安落泪的电台。
「现在还不行」他加大了油门想到「现在还没到我可以哀痛的时刻」蓝牙耳机内，各个部门、各个机构的电话一个接一个，齐格飞尽可能以最简明的语句告知对方想要的答案。
“阿瑞斯4号项目组的人昨天问我……”“嘟嘟——”
“请稍等一下，缪拉，我这边来了新的电话”
齐格飞按下切换键，NASA主管巴尔.奥贝斯坦毫无起伏的声音在耳机内单刀直入
“罗严克拉姆今天还能出席葬礼吗？”
齐格飞深吸口气“你大概是今早第十六个想知道这个问题答案的人，我现在正在去他姐姐家的路上，我到后会给你回复”
“如果他来不了，他的讲话是你来念吗？”
齐格飞停顿几秒“你确定有外人想去念他给杨写的悼词？”
“好吧”齐格飞听见奥贝斯坦难得的无奈语调“半小时内给我正式回复”
停在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灯前，齐格飞切换回缪拉的电话。眼前的斑马线上，一对老夫妇相互搀着，在人流里慢慢挪动。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齐格飞一边回答着缪拉一边放开思绪「居然深切到这个程度……」他想，自己大概今生都无法忘记这场震惊全球的火星事故发生那天，至交好友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在休斯顿的一切。
绿灯跳起，齐格飞发动汽车。他记得那天的休斯顿和今天的华盛顿一样，都有着一副漂亮和煦的天气……
“证件”
齐格飞将自己火星项目飞行总监的ID，以及莱因哈特的火星项目总负责人ID从车窗递给了门哨。
“你今天心情不错嘛，莱因哈特”把车开进休斯顿航天中心大门，齐格飞好笑地听到副驾驶上的好友居然哼起了小曲。“这不是杨开车的时候总放的那首么”
好友如玉般的面孔上浮起一点红润的得意。齐格飞继续打趣道“按日程，今天是他负责对地通讯联络吧。真是隔着5500万公里都躲不了你。”
“吉尔菲艾斯——”好友转过头来
齐格飞在大楼正门前唰得停下来，半开玩笑地做了个恭敬的请姿“好了，莱因哈特大人，我已经把你护送地方了，快去通讯中心吧”
“嘟嘟——”“……缪拉，你再稍等一下”
齐格飞敲了一下耳机，一个悲戚的女声幽幽传来“你还有多长时间到？”
“最多20分钟。他…怎么样了？”
好友姐姐及自己的妻子——安妮罗杰在电话里轻声叹气“从昨天上午起就把自己锁在房内，现在还是不肯开门，小齐格飞喊他也不应”
齐格飞握紧了方向盘“我争取10分钟后到”
喝下最后一口汤，齐格飞抬起头看到卫星中心的毕典菲尔特跑进餐厅朝他们这桌过来。
“罗严克拉姆博士”莱因哈特也抬起头。毕典菲尔特凑近他的耳边小声说道“阿瑞斯三号火星营地附近的那个风暴突然升级了，中心已经将其调高至‘严重’”
下一秒，他看见自己的好友毫不顾忌形象的从椅子上翻了过去，向卫星观测中心飞奔而去。
齐格飞拉了拉衣领，再次打开广播“根据前方记者消息，总统的专车现在已经开进阿灵顿国家公墓，杨威利博士的葬礼及纪念仪式预计将准点开始”
没过十分钟，这间卫星监测室就被清场，其他几位相关高管及负责人陆续走进来。
“这次风暴范围有多大？”齐格飞听见奥贝斯坦询问旁人
“直径1200公里，但这不是最关键的”好友在操作台前，一边飞速地敲击键盘，一边没好气地抢先回复道。齐格飞拍拍他肩膀，掌心下的躯体如拉满的弓弦般紧绷着，齐格飞能感到，好友在渐渐发抖。
“栖息仓传来消息：已经启动紧急撤离程序”毕典菲尔特对着屏幕念道。
整个中心的气氛顿时一窒。
又在一个红灯停下，齐格飞打开车窗。旁边停着的一辆别克，车窗里也传来同样的广播声“据悉，在今天的葬礼上，伊谢尔伦号的宇航员也会通过远程连线，送出他们的哀悼……”
“阿瑞斯三号的MAV传来起飞讯号了”毕典菲尔特将通讯切换到大屏幕上。
齐格飞被突然起身的好友撞得踉跄了一下“询问指挥官，所有队员是否全部平安登机！”
毕典菲尔特张了张嘴“博士，你知道这种状况下的起飞阶段是无法实时联络的”
齐格飞将好友按到座位上，低声道“莱因哈特，再等等”
把车开进院子，齐格飞看到妻子忧伤地冲自己招手，自己的大儿子与小女儿从屋内冲了出来——
“休斯顿，这里是伊谢尔伦号”指挥官杰西卡.爱德华的声音从通讯系统内传出。
齐格飞立刻把手从好友的肩膀上松开。他看见这个从少年起就永远一脸傲气，一身优雅的男人，一把从毕典菲尔特那里夺过对讲耳机“这里是休斯顿！爱德华中校，请问你们全体队员是否都平安登机？”
静默……静默……
齐格飞屏住呼吸，尽管他知道这是行星之间卫星通讯的固有延时，无线电波正携带着好友的急切与恐惧穿梭在地球和火星之间急速飞驰……
“休斯顿”爱德华中校再次响起，只是她听起来为什么会有点哭……齐格飞猛地睁大眼睛
“阿瑞斯三号火星登陆小组已经成功撤离火星，并与伊谢尔伦号对接…我们已经进入飞船内。”爱德华中校呜咽了一声“但是…杨威利博士未能成功登机”“We lost Yang.”
齐格飞抱起两个孩子和妻子一起走进屋内，安妮罗杰哀伤地冲楼上歪了一下头，齐格飞放下孩子徐徐地走上楼梯。即使过去了一个月，齐格飞感觉自己现在依然可以像回放电影那样，复原那天接下来的每一幕。
他看见好友面无血色地对着耳机咆哮了起来“你们把他丢在火星上了？！你们把他扔在火星上了？！”
他看见奥贝斯坦眯起眼睛看看莱因哈特，又看看自己，脸上露出质询的表情。
他看见毕典菲尔特张大嘴巴僵在操纵台前，他看见罗严塔尔正准备拨手机的右手停在半空中，他还看见希尔德被惊得一下子坐到位置上。
再次静默一段时间后，爱德华指挥官开始阐述事故原因……
“莱因哈特？你醒了吗？”停在卧房门口，齐格飞敲了敲门。
门内一片安静，齐格飞转动了一下门把手，发现居然是开着的。“我能进来吗？”他沉声问道。
卧室的墙被咚咚敲了几下，齐格飞稍微放下点心，好友还能用摩尔斯电码告诉自己可以，至少证明最坏的事情没有发生。
他推开门，屋内并无齐格飞想象的那般凌乱，床铺更是整整齐齐连皱纹都没有。「莱因哈特昨晚可能没有睡觉」这个认知让齐格飞内心的痛苦具化了起来。
他向窗户望去，曾经如烈火烧铸金身般的男人，此时一动不动地闭目斜靠在窗台上，刺眼的日光湮没全身，惨白的面颊冷却在金发里，平时环绕在好友周身的压迫感与攻击性，仿佛被放干了血，连一丝呼吸都触碰不到。
齐格飞感觉又回到了事故当天傍晚，自己开车把在休斯顿航天中心，发疯般工作了整个下午的莱因哈特送回住所——或者说是“押回住所”，奥贝斯坦在好友第四次冲员工大发雷霆之前，勒令自己将其带回家，强制休假三天。他记得自己扶着终于安静下来，浑身瘫软的好友从车上下来，一步一顿地走进公寓。在跨过门的时候，莱因哈特虚虚地绊了一跤，一下子跌坐在门口，怎么拉也不肯起身。
慢慢地，他听见从未流泪过的好友悲恸大哭起来。
当晚，安妮罗杰从华盛顿赶了过来，两个人在莱因哈特的公寓内陪坐了一宿。
三天后，莱因哈特回到工作岗位，看上去似乎又恢复了那个雷厉风行、优雅犀利的NASA天才骨干，但齐格飞和安妮罗杰都能感觉到，有一点东西永远地从至交/弟弟的身上消失了……第一次，齐格飞在莱因哈特的眼里看不到任何火光。
“你想谈谈么？”齐格飞走进卧室“大家都很担心你，前天不还好好地么？这是怎…”
未出口的询问被齐格飞咽下。阳光里，他看到好友的手边放在一本被翻开的书册——
《星际迷航，初始的故事》
那是好友从杨那里得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齐格飞退出卧室，掏出了手机，向楼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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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尤里安瞥见坐在自己左手的NASA主管奥贝斯坦先生，平静地对电话另一头说道。合上手机，他看到这位先生面无表情地对坐在自己右侧的菲列特利亚——自己刚刚知道她还是是休斯顿卫星监测中心的夜班主任——摇了摇头“罗严克拉姆今天来不了了。”
菲列特利亚再次把自己搂在了怀里“好吧，一会葬礼前，我先带你见见别人”尤里安想开口说自己今天已经见了不少了，总统甚至还带来了儿子。待菲列特利加把自己拉到一位面善的老先生跟前时，尤里安才意识到今天的葬礼还来了不少杨自己的亲朋好友。
“这是杨在芝加哥大学的老师比克古教授”“这是杨的前同事梅尔卡兹博士”“这是杨的博士导师费雪教授，你早上见过的”菲列特利加拉着他和这些伤感的面孔一一拥抱。尤里安把他们和家里相册上的人像一一对上：
杨的高中同学，在JPL搞航天研究的波布兰；杨的大学室友，同时也是此次火星任务队长的丈夫—拉普；杨的学长夫人，奥尔丹斯.卡介伦阿姨和她的两个女儿；杨在肯尼迪航天中心—高级生命支撑课题组的组长席列特博士；他甚至还见到了同样参加此次任务的欧盟宇航员的女儿……
在不断的拥抱与嘱咐里，尤里安感觉自己这浑浑噩噩一个月中的其他回忆开始苏醒，他想起来自己还见过杨的星际迷航同好、杨的读书俱乐部成员、杨的左邻右舍、杨的酒吧老板，他甚至还收到了一百多封杨博客专栏的读者慰问信，以及杨父亲前妻的来电致哀。
杨，原来不知不觉之间，你的身边已经聚集了这么多人……
尤里安偷偷地抹了一下眼泪，被菲列特利亚拉回第一排座位坐下。
现场的噪杂声徐徐安静下来，他看见总统缓步迈入会场，他随着众人一同起身
“……上帝垂青我们，让此次的火星登陆计划，拥有了杨威利博士这样卓越的先驱者”总统的演讲从台上传来“他的智慧、勇气与理想都将成为NASA与我们整个国家继续向前的巨大动力……”
尤里安突然在心里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葬礼会这样举行吧，杨」他的脑内清晰地响起了Uncle Yang慵懒的声音“尤里安，早饭在中午之前解决就可以了，葬礼等死了再准备也还来得及。”他听见杨打着哈欠咕哝道“我以后的墓志铭一定是‘这里睡着一个被工作杀死的不幸劳动者’”虽然从未深入讨论过生死话题，但尤里安觉得自己监护人想要的葬礼大概并不包括总统讲话、电视直播与阿灵顿国家公墓。
他想起了四年前两人的第一次见面。14岁半的自己因为单亲母亲车祸成了孤儿，警长让人取来他母亲的联系簿，自己机械地收拾着背包，坐上警车被送到儿童福利机构暂住。就在自己以为即将成为福利院的新成员之时，这个一头蓬乱黑发，带着一身泥土与植物味道的男士连夜从奥兰多飞来闯入自己的生活。
“尤里安”他记得男士对自己伸出手“我叫杨威利，是你母亲米娅的表弟，跟我回家吧。”
会场内开始鼓掌，致辞完毕的总统从台上走下来和坐在第一排的人士一一握手。尤里安趁着空挡赶紧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
一阵喧嚣，在确认总统已落座后，奥贝斯坦示意打开远程通讯设备。
杰西卡.爱德华指挥官与她的队员们，开始通过卫星接力，送来伊谢尔伦号对杨的哀悼。“我们中的许多人都是从学生时代便与杨相识。见证了他如何从一个芝加哥郊外的书呆子，成长为NASA生命课题组的骨干与第三批登陆火星的宇航员；同时也见证了他如何三十六年如一日的脖子以下毫无用途，如何在每项棋类运动里都保持着灾难般的棋艺”指挥官沙哑又忧伤的调侃，引得现场一片呜咽的轻笑。
尤里安更是笑得浑身发抖，他想起了跟杨回家的第一晚，自己被厨房积累的外卖餐盒与书房的一地狼藉震惊了，从那一天开始，自己和监护人在家务上的角色彻底掉了个个儿。
“……他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对于全体阿瑞斯三号火星登陆小组的成员来说，失去杨的痛苦，我们可能需要一生去平复了。”尤里安听见坐在旁边的菲列特利加迅速地抽泣了一声。他闭起眼睛，让那些此生无法重现的美好在脑内一一过目：杨给他办的第一个生日聚会，杨带他看得第一场火箭展览，杨为他讲过的所有历史故事，杨向他敞开的全套《星际迷航》收藏，杨和他的饭桌激辩，杨和他的晚间畅谈……
“敏兹先生”在思绪放飞中，尤里安感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
奥贝斯坦平静地说道“准备一下，马上到你了”
随着再次响起的掌声，尤里安从上衣口袋掏出了悼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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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统阁下，女士们，先生们……”电视里，亚麻色头发的青年显然还有些紧张，他咳嗽一声继续往下念。
齐格飞感到妻子突然在桌下握住了自己的手。
“我站在自己监护人的葬礼上，也差不多是这么大”安妮罗杰摩挲着丈夫的掌心
“那会莱因哈特才13岁，我俩站在墓前盯着下头的棺椁，牧师问我们有没有准备悼词，我俩都一片茫然”她露出苦笑“一个酒鬼，除了账单、债务和法院传票之外，什么也没给我们留下来。我不知道还能对他说什么，只觉得终于解脱了。”
齐格飞将电视静音，深深地抱住妻子。
安妮罗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可是父亲在外面欠的债，就好像无底洞一样，怎么都填不平。”齐格飞感到自己的肩膀湿润了“我卖掉所有不需要的东西，同时打着四份工，只希望能至少撑到莱因哈特高中毕业。”
安妮罗杰从齐格飞的怀抱里坐起来“他真的很争气。自从父亲去世后，那孩子就像突然开窍一样，他拼命地学习、跳级和打工，不到16岁就高中毕业了”
“毕业典礼结束那天，我看他把自己所有的书本都装起来搬到地下室，他笑着跟我说已经在加油站找了份工作，明天就可以开始上班。他叫我不要担心，等他稍微攒点钱就去学点汽修或者工地需要的技能，以后说不定还能开一家自己的汽车修理厂”齐格飞心疼地吻着妻子眼上的泪水“可我那时已经看到了他全A的成绩单和评语，我知道我的弟弟喜欢那些公式和模型。我告诉他要么还是去申所大学吧，钱不够的话，我就把房子卖了。”
“他听完一下子变得怒气冲冲”安妮罗杰靠在丈夫的怀里“莱因哈特让我想都不要想，他不会再让我过这种每天只睡四小时的生活，他不会再浪费一分钟在学校里，他要让家里，要让我的生活尽快地轻松起来”
“那天之后，我就去找了之前对我…有意思的赌场老板佛瑞德李希。我告诉他我可以跟他几年，当什么随他意，只希望能够支撑莱因哈特去念大学，去做他真正喜爱的事情”安妮罗杰的声音变得缥缈起来 “一个月之后，我跟莱因哈特说，刚刚得知母亲的一房远方表亲为我们留下了一小笔遗产。我告诉他我也将用这笔钱回到校园继续学习，所以也命令他今天就把地下室那几箱书收回房间去，开始准备下学年的申请。”
安妮罗杰抬起头“这是我利用他对我的信任最狠的一次。”
齐格飞再次亲吻妻子“抱歉，要是初中我没有搬走就好了，最起码你们还有我”
齐格飞轻声说道 “其实莱因哈特没有真的怪你。知道你和佛瑞德李希事情的那天，他在学校图书馆自习了一夜。早上回宿舍的时候，他问我要不要试试申请转学到更好的大学。他告诉我，自己现在走在大学里的每一秒都是你用自己的幸福换来的，如果这代表着你对他寄托的期望和理想，那么他就一定要让自己做到最好，要让每一秒都比前一刻更有价值。”两人静静地依偎在一起。
“但，终究是我让他把自己的个人幸福看得太轻了……”安妮罗杰把脸埋进齐格飞的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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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因哈特坐在二楼楼梯的拐角，静静地听着楼下客厅内，姐姐与好友的谈话。
「原来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吗……」他在心里计算着时间
从州立大学到MIT，从MIT到加州理工，再到被导师看重推荐进入JPL下属实验室，再到NASA，再到NASA现在最年轻的项目主管……自己的称呼也从金发小子，变成了罗严克拉姆博士。
莱因哈特看着被静音的电视屏幕里，尤里安.敏兹的嘴巴张张合合。
「自从与那个人相逢之后，自己居然只有这四年的记忆是完全鲜活的。」
现在的自己，其实已经不记得第一次见到杨威利到底是4年前的4月几号，他光记得是那次访问肯尼迪航天中心的倒数第二天。
当时的自己正在生命中心，准备和课题小组开会。开始前2分钟，一位黑发男士夹着外套施施然推门而入。“杨！”他看到席列特教授非常惊喜地喊了那人一声“怎么样，你外甥的事情办好了吗？”黑发男士笑眯眯地点点头“已经安顿下来了，谢谢您给我批的假。”
席列特教授转向自己，介绍道“罗严克拉姆博士，这是我们课题组的杨威利博士，你刚刚看到的Veggie设备就主要是他在负责”
他又转向杨“这位是休斯顿的罗严克拉姆博士，火星项目团队那边的。”
他看见黑发男士，微笑着向自己伸出手“幸会”
他记得自己矜持地握着对方的手，点了点头。
一丝暖风、泥土与作物的味道，从对方的身上传来。
随着项目的推进，莱因哈特记得自己接下来几年的时间越来越紧张了，每月几乎都有十来天的时间在不同城市间穿梭，从NASA各个中心到国会山，从大学到媒体，齐格飞戏言奥贝斯坦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此次火星登陆系列计划的形象大使。
然而，虽然这半年里也去了几趟肯尼迪中心那边，自己与杨的第二次相遇却已经是那年的10月。
“取消了？”莱因哈特想起来自己盯着服务台小姐的样子，对方一脸歉意地告知由于机械故障的原因，这个班次的所有机票都被改签到了明早8点。
站在凌晨12:03分的奥兰多机场，他记得自己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罗严克拉姆博士？”
他听见一个耳熟的声音在身后唤他。莱因哈特记得自己的心情一瞬间变得晴好
那一晚接下来的记忆，在自己的脑海中，其实并不非常分明。
如同被蒙上一层温暖水雾，又好像被罩上一件轻柔的薄纱。
他记得杨说自己刚在机场送外甥去加州参加竞赛活动。
他记得杨发动汽车，而自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有些恍惚。
他记得杨打开家门，一只布偶猫从满墙的书架上跳下来，蹭了蹭杨的脚踝。
他记得杨一边为他热夜宵一边告诉他今晚可以睡自己的房间，因为次卧是外甥的，不好让客人用。
他记得和杨互道晚安后，开始在这间同样满墙书架的屋子里逡巡……
红茶与白兰地的芬芳、希腊式的壁灯、儿童画感的航海地图、英法德三语的《奥德赛》、约翰.丹佛的唱片、整整2层的中文书籍、至少6个版本的托马斯.杰斐逊传、散落在床头柜上的丘吉尔二战回忆录、以及锁在墙角书柜的全套《星际迷航》系列收藏。
莱因哈特感觉自己掉进一个梦，一个从幼时起就无比渴求的世界。
清晨，他记得自己在车上，小心地问这个强撑着起床送自己去机场的两面之缘
“您，您之前有听过我么？就是外号名声之类的……”
对方慢慢转动方向盘，笑了起来
“您是说…金发狂人、不近人情、攀附经营、抢预算能抢到撕破脸之类的么”
杨转过头“从跟您开的第一次会议起，我就知道那不是您的本心”
他听见对方说“您只是有点……不能容忍自己失败罢了。
那次之后，莱因哈特开始想办法保持至少半月一趟的“休斯顿—奥兰多”来回。
同时，他还把自己已经荒芜几年的Facebook,Twitter等一系列社交账号拾起来，将杨威利的一切网络痕迹都关注个遍。
他开始在会后拉着杨聊黎塞留和路易十三，他开始给杨的历史博客专栏留言，他开始努力暗示自己也想参加杨给外甥办的生日宴会，他开始去影像店淘来全套的《星际迷航：原初系列》从头开始补……
他记得站在杨的院子里，看着杨的外甥往他的鼻尖涂上奶油，他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莱因哈特，你怎么不告诉我上上周是你的生日。”穿过人群，杨责怪道“如果不是齐格飞昨天跟我说……”
他听见自己无所谓地说道“因为我从不过生日”
他看见杨举起手中的小包裹“呀，看来补的礼物白准备了”
他想起自己一把抢过礼物。他听见杨在喧嚣里说道“生日快乐，莱因哈特”
客厅里，齐格飞又将电视的声音打开。尤里安的悼词已经接近尾声
“……他说，他终于将‘勇踏前人未至之境’。他说，他到底向‘宇宙，人类最后的疆界’迈出重要一步……”
莱因哈特在心里笑了出来「原来你最喜欢的台词是这几句么」
他拿起手边的那册《星际迷航：初始的故事》，在心里默默问道「杨，你可知道我最喜欢的是哪一句」
莱因哈特将书翻到中间——
“当你陷入孤独或黑暗时，我愿成为惊人的光芒，出现在你面前。—— Spock”
两年前的休斯顿
国庆日的烟花在夜空里连绵不断地炸开，杨拿着啤酒跟着人群一起发出赞叹。
“你今天兴致不高啊”他感到杨拿酒瓶和他的碰了个杯。
自己突然像是鼓起勇气般，拽着杨穿过重重人群走进屋内。
“……就是这样”花了40多分钟，莱因哈特终于将盘旋在自己心头十八年的“佛瑞德李希问题”尽数倒出。
杨用指尖敲击酒瓶“所以，现在是因为这个佛瑞德李希过世后，还留了一大笔遗产给你的姐姐，让你很不爽”
他听见自己一拳砸到墙上“遗产？那是侮辱！对我的侮辱！对我们整个家的侮辱！姐姐和齐格飞居然还瞒了我2个月……”
两只手落到自己的肩上，他听到杨说“冷静点”
“莱因哈特”杨新开了一瓶啤酒递给自己“不管这段关系究竟如何，但它确实主要是你姐姐和这位老板的事情。而且……”杨顿了顿“固然你姐姐当年在学费来源上骗你不对，但十八年了……你还没惩罚完她么？你还没惩罚完你们两人么？”
他记得自己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杨“不，我从没有……”
杨定定地看着自己“莱因哈特，你姐姐从20多岁起，就得一边取悦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一边还要安抚一个不满甚至怨恨自己的弟弟，无论在哪段关系里，真正承受最大压力的是她啊。更别说，她和那个老板的关系早在13年前就结束了，和你的关系却是今生都无法割断的。她爱你，所以你流露出的任何不悦和厌恶，都会比她和老板的那段关系，更让她痛彻心扉。”
他感到自己浑身都僵硬起来
“更何况，你不会真的觉得你姐姐和齐格飞都是贪财好利之人吧”他听见杨好笑地说“你是真心喜欢这片星空，也是真心热爱你现在工作的。在你的理想上，你姐姐对你的判断一点都没错”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杨…为什么偏偏是他…」
莱因哈特感到视线再次模糊，胸腔内的酸楚与哽咽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想起自己在那天突然靠近他“杨，你想不想也来当宇航员？”
他听见自己说“阿瑞斯三号打算送一位生命中心的专家上去尝试火星种植，我觉得你完全符合我们的条件”
他看见杨的耳尖发红“你们不是打算后年发射阿瑞斯三号么？”
他想起自己笑道“来得及，非职业的宇航员训练一年就够了。”
后来，他还听见自己对准备在休斯顿登陆火箭的杨说
“杨，等你从火星回来，我有话想和你讲”
莱因哈特攥着杨给他的礼物泪雨如下。
…………………………
电视里，尤里安.敏兹鞠躬走下台去。主持人介绍接下来将是NASA主管奥贝斯坦先生致辞。
“哒哒—”齐格飞听见楼梯上传来几声脚步“莱因哈特？！”他和妻子立刻起身冲过去“你下来了？要吃点东西吗？”
金发的至亲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继续机械地朝二楼走去。
齐格飞和安妮罗杰跟在身后，随他一起回到卧房。
“你要么先去洗个澡？我一会去给你们烤个蛋糕”安妮罗杰轻轻地问道。
“吉尔菲艾斯”齐格飞听见莱因哈特用自己从未听到过虚弱声音开口“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你爸爸把你母亲的骨灰埋在卧室窗外的后院么？”
“恩”齐格飞点点头“我记得父亲还在上面种了一束桔梗”
“当时我其实特别不能理解”莱因哈特转过身来看着自己和妻子“为什么要把逝去的爱人埋在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地方，这简直太痛苦了。”好友在床上坐下“你爸爸告诉我，如果真的爱一个人，你会希望无论任何时候任何情况，自己每天都能第一时间看到她。”
莱因哈特的语调陡然悲怆
“只是我自己怎么也没想到，原来我爱人的墓碑会是一颗行星。”
“它与我隔着千万甚至上亿公里，是我可能此生都无法亲临的所在”
“但它又永远高悬夜空，让我只要一抬头就能望见今世都无法原谅的错过。”
“姐姐，吉尔菲艾斯，我……”
安妮罗杰哭着和齐格飞一起，将已经泣不成声的弟弟纳入怀中。
阿灵顿国家公墓，尤里安向新立的墓碑再次鞠躬
墓碑上只有三行字：
杨威利（2000-2036）
NASA火星项目宇航员
他的肉体暂居火星，他的精神永存地球
……………………
备注：
①现在的尤里安是得克萨斯州大学奥斯汀分校的大一学生
②目前并不存在《星际迷航，初始的故事》这样一本书
③Veggie是现在世界里，NASA研制的太空蔬菜生产系统
④托马斯.杰斐逊是美国开国元勋之一，这里设定为杨很喜欢的一位政治家
⑤勇踏前人未至之境与宇宙，人类最后的疆界都是《星际迷航》的名台词
⑥安妮罗杰在本作比莱因哈特大五岁，她于21岁时成为F4的情人，25岁时结束关系，28岁和齐格飞结婚。本作F4更佛系，除了安妮罗杰确实不喜欢他以外，F4确实把她当恋人，所以才会想把遗产留给她。这笔遗产后来在齐格飞的建议下，捐给了儿童慈善机构。
⑦这里面的莱因哈特没在老杨去火星之前告白，主要是因为多数机构都对办公室或者团队内恋情有禁令，两人如果在之前就确定情侣关系，杨就可能去不了火星
⑧杨还没死，不要方
